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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劍恩仇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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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乾隆十八年六月,陝西疾風延綏鎮總兵官府內院,一期十四歲的小傢伙跳跳蹦蹦的走向教授師長書房。上午先生講完成《資治通鑑》上“赤壁之戰”的一段書,順口講了些智者、周瑜的故事。下半天原本沒課業,那童蒙卻興猶未盡,要赤誠再講夏朝穿插。這日炎陽炎暑,滿處默默無語地,更沒鮮西南風。那豎子到書房外邊,怕師午睡未醒,入清鍋冷竈,乃輕手輕腳繞到露天,拔下頭上金釵,在窗紙上刺了個小孔,湊眼赴巡視。
矚望學生盤膝坐在椅上,臉露嫣然一笑,下手向長空小一揚,輕飄吧的一聲,宛若哪小子在院牆上一碰。她向音響來處望去,只見劈頭擋牆上伏着幾十只蠅子,一成不變,她格外光怪陸離,凝神注意,卻見每隻蠅子馱都插着一根細如髮絲的針。這針極細,隔了這樣遠原是爲難識假,只因時交未刻,暉微斜,射進窗扇,引線在陽光下生了反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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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屋中蠅仍是轟隆的飛來飛去,教授手一揚,吧的一聲,又是一隻蒼蠅給釘上了胸牆。那幼兒覺得這錢物比啥遊玩都詼,轉到哨口,推門登,人聲鼎沸:“敦厚,你教我這玩藝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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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少兒李沅芷是總兵李可秀的獨苗兒,是他在湘西做參將任內所生,給半邊天取這名字,是紀念生地黃之意。
教學男人陸高止是位飽學宿儒,五十四五歲年紀,平時與李沅芷閒聊,黨羣間倒也甚是相得。這整天陸高止因受不了青蠅苦擾,發木蓮縫衣針,釘死了數十隻,哪知卻給女年青人在窗外偷窺到了。他見李沅芷一張俏麗鮮豔的面貌鮮紅地形甚是令人鼓舞,就稀道:“唔,焉不跟女伴去愚,想聽智者三氣周瑜的本事,是否?”李沅芷道:“教練,你教我這詼的法兒?”陸高止道:“哪門子法兒呀?”
李沅芷道:“用金針釘蠅子的法兒。”說着搬了張椅,躥跳上,細瞧了半響,把釘在蠅隨身的金針一枚枚拔上來,有光紙抹拭潔淨,交還教員,計議:“教員,我清楚,你這錯傢伙,黑白常搶眼的戰功,你非教我不足。”她間或隨同爹爹在演武臺上引而不發,也學過幾分武術。陸高止粲然一笑道:“你要學武功,大風城邊際幾冼地,誰也及不上你爹爹武藝高明。”
李沅芷道:“我翁只會用弓箭射鷹,可不會用引線射蠅,你若不信,我便問大去,看他會決不會。”
陸高止深思良晌,亮堂這女弟子耳聽八方,給上下寵得慣了,勞作很局部任性,年歲說大細,說小不小,嬌的可不易湊合,所以搖頭道:“好吧,明兒早你來,我教你。此刻你友善去玩罷。我打蠅的事使不得跟別人說,不論不意道了,我就毫不教你。”
李沅芷真的張冠李戴人提,整晚就想着這件事。亞天一早就到老師書齋裡來,一推門,有失教工的人影,逼視一頭兒沉上鎮紙下壓着一張紙條,忙放下望時,見紙上塗鴉:“沅芷女弟青覽:汝眼尖性敏,好學善問,得徒這樣,夫復何憾。然汝有立雪之心,而愚無時雨之化,三載濫竽,愧無教益,緣盡於此,後會有期。汝智變綽綽有餘,而端凝左支右絀,古云福慧雙修,日後安身立命之道,其在修心積德也。愚陸高止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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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沅芷拿了這封信,怔怔說不出話來,淚液已在眼眶中滴溜溜的旋動,心頭只道:“敦厚坑人,我不來,我不來!”便在這時候,平地一聲雷防撬門推向,趔趄的捲進一下人來,不失爲那位一度留書道別的陸導師。但見他表情毒花花,上半身滿是血污,進得門來,險象環生,扶住椅子,晃了兩晃,便倒在椅上。李沅芷驚叫:“學生!”陸高止說得一聲:“尺中門,別出聲!”就閉上眼不哼不哈了。李沅芷究是將門之女,素常掄刀使槍慣了的,雖則慌亂,甚至於依言關上了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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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高止緩了一鼓作氣,談話:“沅芷,你我黨政羣三年,總算相處有滋有味。我本以爲緣份已盡,哪知以便會面。我這件事活命攸關,你能緘舌閉口,一句不漏嗎?”說罷雙眸炯炯,直望着她。李沅芷道:“赤誠,我聽你囑託。”陸高止道:“你對老爺子說,我病了,要做事半個月。”李沅芷許可了。陸高止又道:“你要令尊不消請大夫,我自家會醫治。”隔了半天,道:“你去吧!”
陸高止待李沅芷走後,反抗着支取劃傷藥敷上左肩,用布纏好,不想這一繁難,即一黑,竟“哇”地吐了一大口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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歷來這位授業師資陸高止真名陸菲青,乃武當派獨行俠,壯年時在西北行俠仗義,端的名震河川,原是屠龍幫中一位響噹噹的士。屠龍幫是反清的秘幫,雍正年間勢焰很是浩大,往後雍正、乾隆兩朝有所爲高壓,到乾隆七八年時,屠龍幫總算高達幻滅。陸菲青遠走邊疆。旋即朝曾四圍派人追拿,但他品質牙白口清,兼之文治高強,得脫大難,但朝廷一直嚴厲查緝。陸菲青想到“大霧裡看花於朝、中盲目於市、小飄渺於野”之理,混到李可秀府中設帳教讀。廟堂叫來捉拿他的,只料到在八方綠林好漢、寺、鏢行、洋場等地找,哪不可捉摸官府裡一位斯文的授業文化人,甚至於武功太的欽犯。
那晚陸菲青思考行藏已露,此不興再居,定奪留書告別。他行裝蕭條,只隨身幾件行裝,把一口白龍劍裹在內裡,打了個封裝,等到二更時光,便擬離去,別尋善地。
他盤膝坐在牀上,閉目養神,十萬八千里聽到巡更之聲,倏然窗外一響,有人從牆外入。陸菲青躍起牀來,隨手將袍子犄角拽起,塞在腰帶裡,另心數將白龍劍泰山鴻毛搴。
只聽得室外一人朗聲發話道:“陸老頭兒,一生躲在這裡做教員,予就找你缺席嗎?乖乖跟爺兒鳳城裡訴訟去吧!”陸菲青心知後者當非庸手,也決不止一人,仇敵在內逸以待勞,不沁百般,從窗中出去則立遭訐,當年施展壁虎遊牆功,低聲沿壁直上,引發玻璃窗網格,喀喀兩聲,拉斷車門,運氣揮掌一擊,於瓦片紛飛中心跳上肉冠。手下人的人“咦”了一聲,一枝鬆手箭打了上來,高喊:“親善的,別跑。”陸菲青置身一讓,高聲鳴鑼開道:“好友,跟我來。”鋪展輕功提縱術向郊野奔去,回首睽睽三條人影先次序後的追來。
他一口氣奔出六七裡地,身後三人邊追邊罵:“喂,陸老漢,虧你也算是個名聲大振人物,這一來見不得人,想一走了之嗎?”陸菲青渾顧此失彼睬,將三人引到扶風城西一下岡上。
他把夥伴引到偏僻之地,以免攪亂了東道國府裡,再就是把膝下如數引入,免得己在明而敵在暗,中了貴方暗算,顛緊要關頭,也可察知敵丁和汗馬功勞強弱。他目下加速,窮年累月又趕出十餘丈,聽着追敵的步子之聲,已知其中一人極爲了得,多餘二人卻是佼佼之輩。
陸菲青上得崗來,將白龍劍插隊了劍鞘。三各追敵先來後到臨,見他卻步轉身,也不敢過份臨界,三人丁工字形站着,一人在外,兩人稍後。陸菲青於月色下凝目瞧在內那人,見他五十家長年齡,又矮又瘦,黑漆漆一張臉,兩撇燕尾須,長不盈寸,精幹雄姿英發,容貌隱約可見熟悉。他身後兩人一個個頭甚高,另一人是個胖子。
那瘦子當先言道:“陸老出生入死,下子十八年,可還認得焦文麼?”’陸菲青心田一凜:“果然是他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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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本焦文期是關東六魔中的第三魔,十八年前在直隸濫殺無辜,給陸菲青撞上了,出脫停止,那陣子開恩,未嘗傷天害命,只打了他一掌。焦文期引見鬼恥大辱,誓報此仇,這次受了陝甘寧一家羣臣巨室之聘,赴武夷山北路來訪一個迫不及待人士,西來半道,懶得得悉了陸菲青的蹤,遂指揮了湖北巡撫府中兩名硬手,也不通知該地羣臣和李可秀。徑自開來尋仇爲難。
陸菲青拱手道:“原來是焦文期焦三爺,十年久月深散失,竟認不沁了。這兩位是誰,焦三爺給我介紹引見。”焦文期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聲,指着那胖小子道:“這是我盟弟羅信,人稱鐵臂愛神。”指着那高身體的人道:“這是渤海灣俊秀玉瘟神貝人龍。
你們多不分彼此骨肉相連。”羅信說了聲:“久仰。”貝人龍卻翹首向天,稍事讚歎。
陸菲青道:“黑更半夜節骨眼,竟做事三位過訪,奉爲出冷門。卻不知有何見示?”焦文期冷然道:“陸老高大,十八年前,小人領受過你老一掌之賜,這隻怨僕學藝不精,終久骨頭硬,命不該絕,這幾年來多學好了三招兩式的毛拳,又想請你老別嘲笑,指點教導,這是爲私。你老紅得發紫,朝廷裡要你去收攤兒幾件課桌。我弟兄三人專誠訪,便是來促請大駕,這是爲公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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